【枭羽】禁忌关系（下）
·吸血鬼猎人迪卢克X吸血鬼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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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带我走吧。”吸血鬼说。
悠扬的钟声穿透墙壁，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听力极佳的吸血鬼耳中。凯亚认真数着拍数——看起来，现在应当是早晨六时。他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紧闭着的大门，似乎是为了否定他的猜想一般，门上的银锁还闪了两下警示性的光。
可惜吸血鬼从来就不是什么长教训的物种，凯亚凑了过去，眯起眼仔细观察了一阵，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小铁丝，随着“咔”的一声，那把银锁便落了地——一切都顺利得有些怪异。
凯亚轻手轻脚地从走廊里出来，不出所料地看见了蜷缩在床上休息的红发男人。迪卢克睡觉的时候也很严肃，他的眉头皱着，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后背还紧紧地靠着冰冷的墙壁，似乎表示了即使是在休憩的状态，他也没有放松过一丝一毫。凯亚站在旁边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的家伙和他平时呈现出的可怕样子并不相同——像猫一样，凯亚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但是很快又被他自己给打消了：可没有哪只猫伸伸爪子就能要自己的命的。
而且也没有哪只猫像迪卢克一样不近人情。凯亚一边往书桌那里走，一边又想起了曾经在魔女那里看到的黑猫：小毛团很机灵也很聪明，给它一条小鱼干，它就会开心地在你面前露出肚皮。凯亚苦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浅眠的那个人，要是自己送迪卢克一条小鱼干，他一定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要求自己先试试毒。
做吸血鬼做到这份上倒是也挺失败的，不过脑海中一浮现出迪卢克那精彩的表情，凯亚还是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把目光放在了书桌上的那张地图，上面那些蓝色的圈是自己画的，代表的是吸血鬼盘踞的地点；红色的叉则是迪卢克一个一个打上去的，凯亚猜测那是“危险已排除”的意思。如果按照这种逻辑的话，那么地图上也只剩下了一个圈，也就是说，这个镇上所有残存的吸血鬼，都会栖息在此处。
对于吸血鬼来说，也是背水一战了啊……面对同族这样的处境，凯亚反而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这一架打完，迪卢克大概就会离开了吧。吸血鬼重又把目光锁定回地图上，托着下巴开始审视周边的城镇：托利镇……那里有吸血鬼猎人屯驻，应该不用他去支援；卡西城……虽然吸血鬼是个隐患，但是还不至于迪卢克出动——到这里，凯亚才发现自己的思维陷入了一个怪圈：反正自己又不打算跟着他，又何必管他要去哪里呢？
郁闷的吸血鬼转了个身，他发现，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这个讨厌的吸血鬼猎人了。迪卢克确实很不一样——和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不会惧怕自己，也并没有那么极端地厌恶自己。对迪卢克来说，是“凯亚是一只吸血鬼”，而不是“吸血鬼的名字叫凯亚”。
或许，自己应该试图交个朋友来着？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被凯亚自己否定了，因为一想到自己和迪卢克把酒言欢的场面他就浑身发寒——那家伙真的不会往自己的酒杯里偷偷倒银水吗？
正在想着，他便往迪卢克的卧榻处多走了几步，就在他快要靠近床边的时候，脚底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咒文——银色的锁链刹那间显现，牢牢地把吸血鬼的浑身捆了个结实。
这是凯亚第二次中这一招了，比起被锁链灼痛的伤口，他更恼怒于自己再次的受制。迪卢克的脸色并不好，他几乎是立刻从枕头底下抽出了匕首，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把刀架在凯亚脖子上威胁他，而是言出必行地直接捅了下去。
“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大胆到开屋门，”迪卢克站起身，仔仔细细地把沾着血迹的刀擦干净，“那里的咒文会要你的命。”
“我也没打算跑，”凯亚吃痛地抽着气，虽然迪卢克还算留了情没给他的身上留个窟窿，但银制器具造成的损伤本来就很难修复，“你总得让我知道今晚我要干什么吧。”
“地图就在桌上放着，你应该没有必要靠近我。”
“你不是要走了吗，难道我就不能多看两眼？”
凯亚看到迪卢克的背影凝固了一瞬，然后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银色链条便消失了。他按了按还在流血的伤口，故意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走到迪卢克的身边：“当初说好了一致对敌，没想到迪卢克先生倒是对自己人下的手最狠。”
他这句话当然是胡诌，但凡看过迪卢克是怎样对待其他吸血鬼的，凯亚就会知道刚刚迪卢克是花了怎样的耐心才没有把刀直接捅进他的心脏里的。迪卢克对凯亚的抱怨置若罔闻，只是开口道：“等一切结束了，你有什么安排？”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有些放轻了，似乎耻于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看起来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上一句话里，这倒让凯亚有些意外：“我倒是没什么安排，当然就是找找像迪卢克先生这样‘好人’吸吸血，还和以前那样活下去咯。”
念到“好人”两个字时，凯亚故意按了按自己的伤口，生怕迪卢克看不出自己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可惜迪卢克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他面前，抬起了手。
“我并不擅长这个，”迪卢克的表情有些无奈，“估计没什么效果。”
下一秒，他的指尖迸发出微弱的光芒，与此同时，凯亚身上的伤口居然开始慢慢地愈合了。果然这种伤口还是教堂的咒术最管用，凯亚腹诽一句，又忍着笑去瞟了一眼迪卢克复杂的表情——看起来，他的确对这种术法十分苦手。
“如果你没什么特殊的计划的话……”待伤口痊愈，迪卢克突然低下头轻咳了一声，“可以考虑——”
“考虑什么？”凯亚发誓，自己绝对不是一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染以至于打断了迪卢克的话。
“没什么。”迪卢克回答得果断，沉默片刻后居然又躺回床榻上去了。凯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失去了一个多大的机会，可现在开口好像又太不合时宜了。他抬起头，看了看房间的正门，在思考了一瞬间被穿心的可能性后，又默默地走回了密室内。
夜色降临的时候，凯亚终于获得了久违的自由，他舒展了两下翅膀，居高临下地看着走在前方的迪卢克：“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迪卢克拒绝得很干脆：“不需要。”
于是准备活跃气氛的凯亚又被一棍子打了回去。事实上，他们之间的气氛从下午的谈话戛然而止之后就显得很微妙——其实凯亚隐隐约约是能猜到迪卢克想说什么的，但是要他问的话又好像不太说得出口，这种纷乱的心绪在他们前进的过程中一直折磨着他，竟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这片森林太大了，分头行动吧。”迪卢克的话语适时打断了凯亚的那份焦躁，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不由分说地走了进去——在这种时候，他反倒有了一位雇主的架子。
事实上，迪卢克的行动并非莽撞，而是他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拨开交错的树枝，果然，他找到了那些锋利的爪印——那爪印不属于吸血鬼，而属于一些更加凶暴的生物：狼人。
他本能地抬头看去，圆月当空，正是极好的月色，可对他们的处境来讲确是最差的情况。正在他皱眉思考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极快的脚步声，即使他立刻拔出了大剑，也不过是刚好来得及对那迅猛的攻势进行了格挡罢了。
迪卢克正视着面前双眼通红的狼人，它力气极大，即使是迪卢克也已经使出了十成十的气力来与它抗衡。就在下一秒，那狼人嘴中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又挥动了有力的长爪，而迪卢克则借机卸力，就这它的这股冲击往后退去。还未等迪卢克站稳，背后突然又冲出几个吸血鬼，他们几乎狞笑着扑向毫无防备的他，只是还未及碰到，他们的心脏就已被突然显现的银链贯穿，在地上扭曲着化为了灰烬。
周围的树上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声，迪卢克知道，这周围一定聚集了不少吸血鬼，专等着自己的破绽。万幸的是狼人虽然凶暴，此时此刻却失去了理智，因此不会和那些家伙打配合，这样他才能勉强保持着不落下风。
又是一轮交锋，这一次，迪卢克选择在狼人冲过来的时候一个闪身——那家伙动作太快，即使已经作出躲避，迪卢克的肩膀还是被划破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而就在下一秒，周围的吸血鬼像是疯了一般飞起，全都向着迪卢克冲了过去。
迪卢克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这些贪婪的家伙便饿了一个月，如今闻到血液的气味，此刻也都化成了狰狞的野兽，只想着要饱餐一顿。迪卢克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此时他倒也没有管他们，只是在狼人停顿的一瞬间，召出锁链紧紧地将他捆缚了起来——那东西是锁不住狼人的，因此凶猛的兽人只停顿了一秒，就复又往回扑去。
但是一秒就够了。就在他转身的一刻，银色的大剑已经划破了他的咽喉。狼人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喘着气的吸血鬼猎人，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败于一个普通人类之手。迪卢克却没有时间看他，挥出那一剑之后，他便飞快地闪身，对着冲到面前的几个吸血鬼就是一刀，一霎那刀光与银链交织，静谧的森林中，唯剩下凄厉的惨叫声与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迪卢克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该稍微包扎一下伤口，毕竟这样战斗下去失血量太大了——可是面前那些铺天盖地的吸血鬼群扰得他无暇顾及，只能全神贯注地与他们周旋，另寻脱身之法。就在他一个后撤落到树旁的时候，突然一阵疼痛从脚底席卷而来——就如同被刀锋切割一般，迪卢克忍痛低头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黑紫色的符咒刻在树根边。
——是魔女。可是已经迟了，敌人近在眼前，看来挨下这一击已经无可避免——就在下一秒，高悬的圆月中，吸血鬼展开了他巨大的翅膀，直直地向下俯冲而来。只一瞬，围堵而上的敌人便化为了碎屑，在地上蠕动着进行最后的挣扎。
凯亚的情况看起来也并不理想：他的身上多出了许多撕裂的伤痕，不过由于吸血鬼体质的缘故，那些伤口已经冒着烟开始愈合了。感受到背后的迪卢克站起了身，凯亚并没有回头，只是环视了一圈道：“轻松解决了狼人……我该庆幸你对我还留了一点情面吗？”
不过很显然，迪卢克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缓解气氛的好时机。他一边挥动大剑将扑上来的敌人击退，一边问道：“我刚刚发现了魔女活动的痕迹，你那里有什么异常——”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凯亚却突然推了他一把，一道光柱从两个人的缝隙间穿过，击倒了正后方的那棵巨树。“我就是被那家伙赶过来的。”吸血鬼耸耸肩，笑得没心没肺。
迪卢克“啧”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女人。不知道吸血鬼给了她什么好处，居然能说动一向独居的神秘的物种。不过可惜的是，她的盟友此时纷纷失去了理智，变成一只只嗜血的野兽——因而，她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眸子环视了一圈，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我尊重你的工作，吸血鬼猎人先生，”魔女向迪卢克行了一个漂亮的礼，“不过我已经和这些怪物达成了协议，不会再让你伤害他们了。”
“如果你执意要与他们为伍的话，那应该也已经做好了被视为敌人的准备。”
说完这句话后，迪卢克就已经冲了出去。魔女的周身环绕出了耀眼的光球，不慌不忙地操纵着它们冲向迪卢克——她看起来优雅而又高贵，对人类的存在表现出了一种天然的不屑。可惜迪卢克要让她失望了，几个闪身躲过攻势，他已经来到了魔女的面前。魔女有些意外，却依旧露出了自得的微笑，抬手准备进行下一轮的袭击——正在这时，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美丽的小姐，”即使露出了无害的表情，凯亚却说出了残忍的话语，“你该闭上眼睛了——我是说，再也睁不开的那种。”
下一秒，魔女被一种极大的力量抛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就在凯亚出手的瞬间，迪卢克也在同时出刀——于是在看到魔女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凯亚带着些不满地开口了：“迪卢克先生，我以为你能杀了她的。”
“你用的力气太大了，很难在那一刻刺准。”迪卢克斜睨他一眼，语气不善。
“被迪卢克先生说力气大还真是受宠若惊。”凯亚干笑两声，重又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魔女，可几乎是立刻，他的表情就变了：魔女的周身溢出了血液，此刻她正带着阴毒的眼神望着他们——可她的背后，却兀然出现了无数伺机而动的、贪婪的吸血鬼。
“一群饿疯了的野兽，”凯亚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迪卢克，我们得阻止他们——”
迪卢克几乎应声而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吸血鬼的尖牙狠狠地刺穿了毫无防备的魔女的脖颈，迫使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接下来，第二只，第三只……她逐渐被扑上去的吸血鬼群淹没，只剩下她愤恨的怒吼在森林中回响。
“可恨的……可恨的吸血鬼！”
迪卢克又挥几刀，结束了周围涌现的吸血鬼的生命。“简直就像一场闹剧。”他随意地评价了几句，可话音未落，身旁的一只吸血鬼突然就被击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迪卢克和凯亚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两个人都心领神会地往森林外冲去。耳边传来了魔女尖锐的笑声，几乎很难分清那是怒吼还是哀鸣。四周的树木倾塌，吸血鬼血肉被破开的声音清晰地浮现在耳边，可凯亚却突然停住了。
“都怪那些疯子，来不及了。”
迪卢克听出了他话语中不详的意味，就在他抬眼的那一秒，凯亚黑色的翅膀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吸血鬼拥抱了他，并且把他牢牢地护在了羽翼之下。
大地震颤，迪卢克能听见猎猎的风声，巨树倒地的轰鸣，还有四周吸血鬼的惨叫声。可拥抱住他的人是安静的，迪卢克第一次知道平日里吸血鬼的体温是偏低的，也第一次知道这个聒噪的家伙沉默起来有多么令自己心慌。
“凯亚，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这次的发问依旧没有什么回音。不过很快就有东西替凯亚回应了——迪卢克看到凯亚的身体被粉碎：肋骨、肌肉、跳动的心脏。他透过凯亚残缺的身体看到外面的情形，魔女，或者说已经化为吸血鬼的魔女诡异地扭动着，而周围的吸血鬼则化为肉块被一次次地粉碎。，那些饥饿已久的家伙很快失去了自愈的能力，最终不甘地化为了飞灰。
迪卢克不知道凯亚又能坚持多久，他看着吸血鬼的伤口愈合又被破开，一切都那么清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时间突然变得无比漫长，只余下一刻心脏在跳动，可迪卢克不知道那到底是自己发出的，还是仅仅因为凯亚离自己太近了。
魔力的暴走终于停止，吸血鬼收起了自己残破不堪的翅膀，对着迪卢克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但是很显然，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愈合了。迪卢克没有来得及和凯亚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或者说对于吸血鬼这种行为，他自以为保持了一种审视的态度，可当一切发生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血液里只剩下了愤怒，而那种愤怒在他的骨骼中炸开，让他整个人都保持着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
黑色的翅膀从魔女的背后破出，新生长出的器官让她有些不适，迪卢克趁机把凯亚推向了后方——到达极限的吸血鬼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迪卢克不会给魔女适应的时间，他几乎是立刻挥砍，除去了她的左胳膊。魔女红着眼睛，断肢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长回，猛地击向了迪卢克的胸口——如果不是他及时后退的话，此刻胸口已经被贯穿了。
即便如此，伤口的钝痛还是让迪卢克咬了咬牙。非人生物在面对人类时各个方面都堪称碾压，更何况是面前这个难以言状的结合物体，唯一的胜算在于对方的身体似乎也在排斥这种状态。
就在迪卢克思考的时候，化为吸血鬼的魔女突然笑了起来：“吸血鬼……不讲信用的吸血鬼……都是活该！”
然后她抛下了迪卢克，径直往后方的凯亚冲去。此时的凯亚勉强维持意识已经十分困难，看到魔女向自己冲来，却依然勉强地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小姐，你这完全是迁怒啊。”
这听起来像是他平时会讲的那种自嘲笑话。或许这就是终焉？鬼知道呢，不过和那些吸血鬼一样被活活耗尽而死也太难堪了。可惜的是，凯亚预想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而是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那把大剑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个红发的讨厌鬼。
当然，凯亚承认，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他。
迪卢克的双臂酸麻，几近脱臼。刚才的那一击魔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而且还是被吸血鬼的身体强化过的机能，而自己只来得及尽快挡在凯亚面前，甚至没能作出完全的防守姿势。魔女愣怔了一秒，迪卢克抓住机会，立刻召出了数条银链将她捆住——其实迪卢克并不清楚现在的她身体的成分到底该被判定为哪一方，只打算拼命一搏。他从腿间的皮带里抽出了那把银色的匕首，用力地扎进了魔女的心脏。魔女扭动挣扎了几秒，最后还是像那些寻常吸血鬼一般，化为了黑色的尘烟。
一切都结束了。
迪卢克咳嗽了两声，感觉到了嗓子里的腥甜。胸口的伤痛得厉害，血液不断涌出，似乎在回教堂之前包扎一下比较好。他回过头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凯亚——他保护了自己，当然，自己也保护了他。或许，该把上午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一场恶战之后刚刚合适。
可是他只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呜咽：“迪卢克……快跑……”
他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双目已经变得赤红的吸血鬼一下子扑了上来，将他按倒在了地上。迪卢克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事实：凯亚也是个吸血鬼，而且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饥饿无比的吸血鬼。
吸血鬼几近贪婪地汲取着他胸口的血液。迪卢克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连最开始的混沌都没有感受到。他的身体开始发热，可是大脑却像浸泡在凉水一般：凯亚想要杀了自己。
凯亚·亚尔伯里奇从来不是什么伙伴，他是自己的敌人，是吸血鬼。
是自己不应该抱有其他想法的人。
迪卢克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随着血液的抽取而缓缓流失。转动手腕，在机弩的推动下，一枚银锥悄然从袖口中滑进了他的掌心：这是最后的杀手锏。
接下来，迪卢克几乎能够想象到那个画面：自己突然暴起，把银锥刺向毫无防备的吸血鬼的心脏，然后归于死寂。他也是这么做的——握紧银锥，朝凯亚伸出手去——但是迪卢克犹豫了。
他看到了凯亚眼底一闪而过的蓝色，仿佛从中能读出对方的痛苦。在那一刻，迪卢克突然想，死在他的手上也挺好，至少，那种未来要好过亲手了凯亚再一个人活下去。
敏锐的吸血鬼立刻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迅速抢下了那枚银锥，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迪卢克的手心。现在，是自己亲手把自己送上了绝路。迪卢克闭上眼，等待着自己终焉的到来——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下一秒，他感受到压制自己的力量一下子减轻了，只留下吸血鬼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凯亚张开了他那双巨大的翅膀，似乎在努力挣扎着——他看起来很痛苦，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迪卢克用银链捆住他，于是他看到了扎在吸血鬼喉咙上的银锥。
凯亚把银锥刺进了自己的喉咙里，而疼痛使他清醒。
银制物品灼烧着皮肤，也再次吞噬着吸血鬼为数不多的理性。迪卢克俯下身，用力地拔下了那枚锥子——吸血鬼的血液飞溅到他的脸上，似乎要比人类的要凉些，但迪卢克却觉得它滚烫。
血洞在缓慢地愈合。凯亚侧过头喘气，由于伤口的缘故，他的嗓音显得沙哑，偏偏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迪卢克先生……真是千钧一发啊……”
而迪卢克亲吻了他。那是一个不夹杂任何情欲，只属于爱意的亲吻，月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
迪卢克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因为失血过多晕倒，而吸血鬼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他带回了这里。凯亚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灵巧的双手挥动着小刀，把它们切成了各种精妙的形状——仿佛这不是为了给迪卢克吃的，而是要当作艺术品陈列在博物馆里。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吸血鬼对昨晚的事闭口不谈，只是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
“还没决定，不过听说塞西镇吸血鬼成灾，打算先去那里看看情况。”
迪卢克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旁边的那个家伙，只可惜那只表情丰富的吸血鬼狡猾得很，没有让他看出一丝一毫的意图来。
“塞西镇啊……挺远的，”凯亚朝他露出故作敬佩的微笑，“迪卢克先生还真是大忙人。”
“那你呢？”迪卢克突然问道。
吸血鬼游刃有余的表情上突然有了个破口，随即回答道：“我在哪都一样，反正人们都讨厌吸血鬼，吸血鬼也还是要吸血，没什么特殊的。”
“我是特殊的。”
凯亚几乎是有点惊异地看向了旁边的那个男人。一直以来，迪卢克给他的印象都是沉默且冷淡，很少从他口中吐露出如此“骄傲”的话语。可是迪卢克看他的眼神却如此认真，仿佛他给出的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这样啊……”凯亚站起身，靠在书桌上，突然又讲起了另一件事，“迪卢克，你知道我是怎么把你带回来，而且不被人发现的吗？”
“我撕掉了翅膀……我是说，没有翅膀的话，我看起来就像普通人一样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凯亚抬起头，那一刻，他的目光显得异常平静，“带我走吧，迪卢克。”
他看到迪卢克沉默了。半晌，那个男人才开口道：“我并没有背着你的打算。”
“不用撕掉翅膀，跟我走就行了。”
似乎有风穿过窗户而来，凯亚凝视着坐在他面前的迪卢克——那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可是他却从中窥见了很多很多的时刻：看见他一个人独行过荒野，看见他挡在自己的面前，看见两人同行的未来。
凯亚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房间里似乎静得可怕，只余下教堂里人们传来的、虔诚的呢喃：
“伟大的主，愿您宽恕我们的罪孽，护佑我们平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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